手繪 & 太極

傳統之外的現代意趣〜
訪黃智陽老師談書法藝術
文◎老石

原本就計畫採訪華梵大學的黃智陽老師，沒想到準備聯繫之前，接獲大願法師來電，建議我們採訪本屆慈光山書法比賽的評審老師黃智陽。哈哈，竟然是同一人，多方因緣，應時匯聚，讓人讚歎，不可思議！
和黃老師約在他最近的「築——2015黃智陽書畫展」的展場，到場後，我們先欣賞了老師的作品。

可貴者膽，所要者魂
對我來說，中年以後，愈來愈喜歡東方文化，書法自然是其中之一。然而，書法藝術從來給人一種沉重感，好像每幅作品都有義務挑起千年的文化擔子，雖然會被其 中佳作感動，卻也常常覺得它的神聖性讓人無法親近。很高興，欣賞黃老師的作品，幾乎沒有這種壓力。作為一位書法家，他沒選擇一意固守傳統，只為了顯現自己 習古的功力、底子有多強。相反地，他勇於背負著傳統盔甲，在現代的戰場上衝鋒陷陣。其實用作戰來形容也實在不妥，因為他的作品既不沉重，也沒有火藥味，倒 像是「獅子搏兔」，以堅實的傳統功底，玩著各種書寫實驗與水墨遊戲。因此，在其作品中，雖處處留下古水墨的痕跡，又常見各種饒富興味的新的可能，有些引人 發噱的「設計」，還會讓人會心一笑，更難能的是，讓人觀看書法這門傳統藝術時，終於有了「放下布袋，何等自在」的暢快淋漓。
要做到如此舉重若輕很不容易，水墨大師李可染曾說：「可貴者膽，所要者魂」、「用最大的功力打進去，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」才能使古老的山水畫藝術獲得了新 的生命。書法藝術亦然，明、清以後，西風東漸，東方藝術不斷地被衝擊，黃賓虹、李可染、林風眠等大師，到「東方」、「五月」畫會的劉國松、莊喆、陳幸 婉……，都帶著革命意味地挑戰傳統、創新格局，將水墨帶入現代；儘管成果豐碩，仍然有點沉重。看了黃老師的作品，方才恍然，當代東西藝術的融合，已經水到 渠成，一切理所當然，早已過了磨合階段。
任何時代的藝術作品，對於當代都有著個人與其時代的意義與價值。王羲之、蘇東坡的書寫，或許只是一時抒發，頂多只是寫給當時的人看，從來就不是為了寫給後 人看的。對現代的我們而言，雖然它們已是藝術史上極頂尖的珍貴資產，值得我們嚮往、朝拜，甚至於臨摹與效仿。然而，現代的書家，仍有義務像歷代書家一樣， 寫出當代的精神、樣貌，給現代人看，建立起現代書法的美學價值，讓書法藝術既能走入現代，還能堂而皇之地邁向未來。

寧拙勿巧、寧醜勿媚
黃老師在談創作時，提到「設計」二字，確實，在

現代生活中，將各種「美」透過商業滲透到生活中各種視覺環境，「設計」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。我們甚至會發 現，許多現代藝術作品的類型風格，往往也能與現代建築與住居空間的品味相扣合，可見「設計」影響之廣且深。然而，就像趙孟頫的《蘭亭十三跋》所說：「結字 因時相傳，用筆千古不易。」中國傳統藝術積累了相當具有價值的美學觀，例如明末《傅山論書法》：「寧拙勿巧、寧醜勿媚、寧支離勿輕滑、寧直率勿安排，足以 面臨池既倒之狂瀾矣。」即使現代的書法作品，依然崇尚率真，正如黃老師所謂：「不離開自古以來的時間性美感，一筆而就、不加描摹，主張用筆的旋律之外，多 加了現代設計的趣味，更符合現代時空裡的欣賞趨勢。」
不過，東方書畫家的養成時間相當晚，不只需要作品上的美學要求，甚至是一個人的人格的要求，「整個人生才是創作，不能單看一件作品，東方藝術的極致就在這 裡」黃老師如是說。傳統的書畫家，在人生中必須積累許多「書外工、畫外工」，要能看到人世洗練後的深度與生命境界的高度，不能僅憑天賦或一時創意的展現， 需要時間、經歷與修為的積澱，非能一蹴可幾。
書法雖然不等於寫字，但它作為一門藝術的同時，又離不開「字」的意義，這樣的一種相互勾牽的存在，讓書法成為一種非常特殊的藝術形式，在世界藝術史中，是 極其特別且彌足珍貴的表現形式。從甲骨文開始，經過石鼓文、金文、篆、隸、魏碑，以至歷朝歷代的書家作品，光是文字形式的演變，就非常精彩，更莫說其間書 家輩出，風格類型，森羅萬象，亦曾經吸引且影響了歐美許多藝術大師。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的大將傑克遜．帕洛克（Jackson Pollock）和弗蘭茨．克萊恩（Franz Kline），甚至眾所熟知的畢卡索都是例子。然而，如今鍵盤早已取代傳統的書寫工具，「拿筆寫字」的機會愈來愈減少，書法這門藝術，已然面對前所未有的 嚴峻處境，在眾多藝術表現形式的夾縫中顯得既尷尬且弱勢，讓人憂心書法藝術的前途。
曾有網友在網路上開問：「那些是兒時學過的無用才藝？」經過網友票選，前三名是跆拳道、書法、速讀。確實，在我小時候那個年代，書法總被認為是個可有可 無，卻又不得不寫的功課，大多數的同學都是應付交差了事，那是一個重視規矩卻輕忽創意的時代，無趣的教學不知扼殺了多少的幼小心靈。

一味泥古，才是隱憂
「書法藝術的推廣，不能只靠比賽來鼓勵。」談到書法藝術的推廣，黃老師頗有感慨。他認為日本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「書道藝術」，即使中國大陸，這些年來對於 復興傳統文化的努力，也遠超過台灣。反觀全球保存中國字體最完整的台灣，文字書寫，尤其是書法藝術，正在快速地沒落，卻始終不受重視。「書法比賽雖具鼓勵 作用，但往往卻集中在資質程度佳的少數精英身上，這些精英年年南征北討於各個比賽中奪獎……。」比賽，對於書法藝術教育的整體推廣，相當有限，文化的延續 與發揚，政府責無旁貸。
古人的創作，我們現在視為傳統；我們現在的創新，也將是後人眼中的傳統。「書法藝術的困境有內憂和外患，政策的不重視、電腦取代寫字只是外患，內憂是人才 的不足，自覺性不夠。」黃老師這麼說，一味泥古、創新不夠的內憂，比外患更嚴重。訪談的過程中，我們從他的藝術創作一路談到台灣的書法教育，黃老師口若懸 河、頭頭是道，又時時出口成章。聽者如痴，暢快淋漓，且偶有醍醐灌頂，致時間飛快而不知。告別時，收穫豐滿且感懷甚多，很高興拜訪、聆聽、觀賞黃老師，他 不但是個優秀多產的創作者，更是一位滿懷熱誠的教育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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