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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久住新店,總有許多角落從未踏足,即便聽說景美人權文化園區開幕,也從未有足夠動力前去探訪。偶然在報間看到一則消息,曾經歷白色恐怖的涂炳榔先生,在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 (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仁愛樓) 舉行「昇華‧從政治受難者到佛畫世界」個展,終於引起我的興趣,決定前往賞畫。

園區入口由清水模水泥高牆築成,應該是園區內唯一的新建築。有所謂「禁錮與解放」的意象,由兩座向內傾斜的水泥高牆構成,從中仰望可見一線天空,並有鐵線彎曲構成的白鴿,象徵被關押者的一線希望,以及重獲自由的意象。環目四顧,雖說拋開我向來不喜意有所指的象徵風格,仍不得不佩服建築師簡學義的設計,現代意象並不突出於周圍環境,且與舊式建築既能相容,又有了新意。周日午後,秋陽斜照,拉出的光影與灰牆的冷硬線條交錯成趣。穿越這座簡約肅穆的現代建築風格後,眼前便是幢幢低矮平房,或稍有年代的舊樓舍,讓我彷彿回到早年當兵時的營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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具有象徵意義的入口處現代建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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軍事法庭

 

往內走,再抬頭,來到了「第一法庭」與「軍事法庭」,就只是低矮的平房,外觀如此簡陋,令人擔心它的審訊過程是否一樣簡陋。果然,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前身,正是從前軍情局的看守所,曾經關押過許多政治犯,且不乏赫赫有名之輩,例如因美麗島案入獄的前副總統呂秀蓮,名作家柏楊、李敖、陳映真⋯⋯等。50、6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,猶如驚弓之鳥的當局政府,執政者草木皆兵的恐懼心理,曾羅織了多少冤案,害死了多少無辜性命,多少人性的扭曲,又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,製造了多少悲劇。唉!雖說來此之前,已略知一些過往,但親臨現場,心中仍是一陣悶堵。

畫展的展區位於仁愛樓,樓名「仁愛」,本該是取其「親親而仁民,仁民而愛物」。這種在戒嚴時期常見的樓名,在此卻是暴政下殘害人民的冤獄所在,實在令人既感荒誕,更覺諷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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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愛樓前方獬豸池的獬豸,據說頭面朝向門口,是向家屬表示,犯人將會受到公平正義的審判。


選擇假日前來,本來是想與畫家不期而遇,到了現場卻空蕩無人。此次展出,畫作並不多,展場大片的空間反而多是介紹其個人生平。還好,畫作多是工筆佛畫,細膩處仍值玩味,且畫家如此高齡還能進行這般細膩的畫作,也夠讓人佩服。

離開展場,立刻被仁愛樓外右側大禮堂(中正堂)的一場演出活動吸引,趨前觀賞,卻被熱心的工作人員勸離,同時又遞上演出的宣傳單,並告知今天這場是招待特定人士的演出,正式演出會在明年的國家戲劇院。看了宣傳單方知,原來是蜚聲國際的無垢舞蹈劇場的著名戲碼「觀」。雖然遺憾無法入內觀賞,卻仍被戶外等待入場的舞者造型與其凝立緩動的特殊張力所吸引,於是在退到工作人員認為的安全距離後,仍舉起了相機拍了幾張留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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舞者的健美體態與怪異裝束非常引人側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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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特別的表演空間,對我這無法入內觀賞《觀》的路人而言,等待入場的舞者,也是有趣且精采的演出。


回來後,聯絡上涂炳榔的經紀公司,表明採訪意願,數日後,得到的回覆是涂先生最近較忙,不方便接受採訪。雖然遺憾,也能隨順因緣。只是,前時去時行程有些匆促,心中總想再去一趟。

也是金風送爽的秋日午後,觀畫之前,先行巡覽園區一周。雖然往事早已如煙,所見之處仍是怵目心驚,「歷史錯誤可以原諒,歷史教訓不可遺忘」,執政者都該來此看看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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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走進「昇華‧從政治受難者到佛畫世界」展場,觀畫之際,後方遠處傳來人聲:「你也是當初受到牽連的吧?」轉身一看,心中頗為期待,希望就是畫家本人,隨即感覺不對,聽口音,此人應該不是本省人。「喔!不是,我只是來看展覽。」才回話,來人已到眼前。個頭不高,年紀稍長,卻仍硬朗。不知此人天生健談,抑或長期積鬱、不吐不快,看我花白頭髮,或許以為我也曾是於此遭罪的難友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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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曾經被關在這裡,現在就住在附近,所以偶爾會過來看看⋯⋯。」儘管我讓他失望了,但他還是很大方地告訴我:「我是60年代成大共產黨案的受害者⋯⋯。」看我一臉茫然,他立刻補上一句:「上網查成大共產黨案,就知道了。」於是開始述說他當時如何接觸社會主義,如何認識相關人等,又如何的被牽連,在嚴刑拷打下招供,且放棄上訴(因為有人上訴,後來反遭槍決),被判15年,最終坐了十年牢獄之災。我耐心地聽他滔滔不絕的訴說,直至工作人員前來清場關門。臨別時,我不知該如何安慰遭受如此巨大冤情的人,因為我知道怎麼安慰都是杯水車薪,只能握著他的手說:「辛苦了!」

「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聖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。」面對人世間如此巨大的災難,離去時,一陣心胸悶堵,就像是921震災時,回南投竹山時的心情一模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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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日午後的陽光,灑入園區內一方蓮池,殘荷斷莖上,引來蜻蜓停佇,偶然因風飛起,隨即又停回原處。

1.涂炳榔
1929年生於嘉義朴子,涉「民主自治同盟歐振隆等叛亂案」,被捕時為台灣省立師範學院四年級學生。1952年,被判刑十年。涂炳榔出生名望之家,父親是當地名
醫,就讀長榮中學時,參加美術寫生班,指導老師便是前輩畫家廖繼春。戰後轉學嘉義中學,適逢二二八事變,涂炳榔罷課返鄉組織學生隊維持治安,事件後辦理
自新而休學。1948年,以同等學歷考取臺灣省立師範學院藝術學系(後改制為師大美術系)。大學期間,涂炳榔關心學運,並參加台大經濟系學生張璧坤主持的讀
書會,討論時局,閱讀「唯物辯證法」等左派書刊,於1952年被捕,在新店軍人監獄坐牢十年。出獄後,擔任過美術代課老師,也在企業界服務二十年。1981年,應
師大同窗楊英風之邀,參與嶺口文化院天壇、臺南開元寺、花蓮和南寺等佛寺建造工程,接觸佛教藝術,至此全心投入工筆佛畫創作。

2.無垢舞蹈劇場
無垢舞蹈劇場,是台灣一現代舞蹈表演團體,於1995年由舞蹈家林麗珍創立於台北。無垢舞蹈劇場重質不重量,以「十年磨一劍」的精神,欲提煉出歷久彌
新的經典作品。1995年,推出從中元祭典出發,思古獻祭鬼神的「醮」,並隨即躍登國際重要藝術節舞台。2000年,推出講天地大化運轉的「花神祭」,一樣
多次受邀於國際演出。「醮」與「花神祭」,均從台灣本土的素材出發,卻不受限於本土,其前衛現代的視覺風格與沉緩細緻的獨特美學,是其重要的特色。
(摘自維基百科)

3.成大共產黨案
1971年11月,成功大學學生蔡俊軍、吳榮元、鐘俊隆、吳俊宏、余光夏、沈寧怡等在校內圖書館閱讀《資本論》、《馬克思主義與唯物史觀》等社會主義書籍,信奉社會主義,草擬
宣言,成立「成大共產黨」,由蔡俊軍任主席,吳榮元任副主席,鐘俊隆擔任書記。成員除成大學生外,另有淡江、輔大、文化、逢甲、高雄商業學校、空軍幼校、海軍官校等學生。
1972年2月,陸續被捕,以意圖顛覆政府著手實行罪名,3月移送警總軍法處。同年10月3日,被判決死刑、或無期徒刑、或15年徒刑、或交付感化教育3年不等。由於此案被告均為
19至24歲的大學生,引起立法委員質詢,美國方面亦表示關切。1972年12月,國防部發回軍法處更審。1973年2月,更審結果,死刑改判無期徒刑,無期徒刑改判15年,其餘維持原
判。

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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