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也是舊文，讀來若有些怪，請見諒！
才躺下，一隻蚊子就找上門來，側耳追蹤，嗡嗡聲由遠而近，時強時弱，迂迴曲折，這是牠的個性，不喜歡明快。但該來的總是要來，這是我倆之間一段前世未解的因緣，要在今日做一了斷，只不知是我欠牠一滴血，還是牠欠我一巴掌⋯⋯。
要在從前，我可是蚊來拍蚊，蟑來殺蟑，從不含糊，這種微小、卑劣，甚至被公認為害蟲的小生命，在我眼裡根本死不足惜，死有餘辜，殺牠不必經過大腦，直覺出手，就能了結性命。然而，最近開始，我吃素了，既然吃素還又殺生，有點說不過去，怎麼辦？於是想到佛教裡一個故事，很久很久以前，釋迦摩尼佛某個前世是一位深山修行的婆羅門，一日見一隻骨瘦如柴的雌虎，因無法獵食而不能泌乳，最後只能吃下自己的一隻幼虎，取其營養來哺育其他的幼虎。自然界中，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下，許多動物確實會採取上述母虎的保全行為。但婆羅門看到此情此景，頗感哀傷，思忖道：「眾生的苦，無量無邊，母子相互吞食，這種痛苦，難以形容。」於是將自己的身體佈施給了母虎，老虎母子終於活了下來，這就是《捨身餵虎》的故事。
比起將身體佈施給老虎的婆羅門，我佈施的不過只是一滴血嘛！我企圖這樣說服自己，於是伸出一隻手臂，有種等著接種注射的心情。很快地，蚊子停了下來，像是領了我的這分心意。我盯著牠，極力壓抑殺心，心中更是五味雜陳。殺心才一平復，憂心繼之而起，什麼瘧疾、日本腦炎、登革熱全都冒了出來，瘧疾與日本腦炎雖已過氣，不足為懼，登革熱倒是方興未艾的病種，拜近年來SARS與禽流感的恐慌教育，我們對流行病又起了強烈的恐慌與戒心。我看著牠，彷彿牠正 在注入病毒。ㄟ，說好了，吸取一滴血，別摻其他添加物進來喔！
四十多年了，由於我從來沒在有意識的狀態下滿足蚊子，因此不知一隻蚊子的平均用餐時間，我從壓抑殺心到平復恐懼，也花了不少時間，這位大姊（雌蚊才吸血） 居然還欲求不滿，實在太貪得無厭了吧。因為老花眼，只能想像牠腹部由乾癟到豐腴的過程。我的耐心最終還是崩潰，吹氣、揮手，好不容易把牠趕走，沒多久，耳旁又起嗡嗡聲響。我知道這次的佈施，證實我《慈悲喜捨》四無量心無一合格，只好離境入夢，不再管牠吸還是不吸了。至於這個功課，將來還是要做的。
翌日，盯著手臂上的腫包，一面記錄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卻想起另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有一次，我和徐桐逛街（當時他大約小三吧），就在一家餐廳門口，一隻蟑螂從我腳前走過，我本能舉腳欲踩，旋即又放了下來（我不敢說自己慈悲，原因可能是不管他人瓦上霜），此時徐桐卻說了：「對呀！他可能是佛陀的前世呢！」 靠，什麼跟什麼呀，蟑螂會是佛陀的前世？原來他在跳蚤市場買了一本漫畫——佛陀傳，裡面可能寫了一些佛陀過去生是鹿、是什麼動物等的故事。不過這也太扯了 吧，「蟑螂是佛陀的前世」。不過，那個當下也給了我一點小小的體悟，原來這樣的神話，竟然也能影響孩子愛護動物、尊重生命。佛家所謂的眾生平等，竟也隱藏在生死輪迴說之中，如果，抽離壽者相（時間），我也可能就是一隻魚，一隻蟑螂、蝴蝶，或是一尊佛呢！
本文刊載於人乘佛刊29卷第四期，插圖則是小犬徐桐小六時被我逼繪的，我叫他自己看文章自己畫，發覺他也挺幽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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