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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暑假,接了一個零工,
到北美館去掃地,真的是去掃地。

不過,雖說是掃地,
其實是擔任「李明維與他的關係:參與的藝術」
展覽中的演出者。
這次在北美館的展出,李明維增加了新作「如實曲徑」,
其靈感來自於一次的緬甸之旅。
寺廟裡的志工們持續掃拂地面,
既能保持神聖空間的清淨無染,亦讓信眾得以安心赤腳參拜;
李明維想要捕捉掃地人賦予空間的關係,置入展中。
展覽中,一名表演者(舞者)得循著內心的曲徑,
以靜默且覺知的方式游走於展廳中,掃拂散落地上的穀粒。
為了重現展場空間的神聖性,
李明維也請參觀民眾脫鞋入場,感受純淨的空間體驗。

聽說我要去掃地,朋友都好奇,
有人甚至開玩笑說:「可能會悟道喔!」
哈哈,悟道,當然不敢想,
像我這種資質,不可能像周利槃陀伽一樣心念專一。
掃掃地就能悟道,
那麼,天下間,尤其是清潔工作的從業人員,
悟道者早已比比皆是了!

談悟道,太渺茫,
倒是一次三小時的工作,面對一撮稻穀,來回揮掃,
如果不想變成無意義的工作,必須先想想:
「到底要用表演的方式來進行,還是就是如實地掃地。」
李明維倒是給表演者充分自由,
他說這是一個新的展出,一個新的嘗試,他也還在觀察,
我們可以自由、即興的發揮!

這樣的動作展演,在展覽中,可以有很多方式,例如:
表演者真的在掃地,可以任意游走穿梭在展區各處,
讓觀者將我們視為掃地人,
但或許如此,觀者對於「掃地」這事的意象會過於平淡,
而忽略藝術家的用心。
因此,我們被要求在展區固定場地中,掃一堆稻穀。
這樣的安排,將演出區域隨稻穀布散的面積劃定出來,
形成一個沒有舞台的舞台,
表演者與觀眾就能劃出一個既有互動又有距離的無形界限,
既提高了表演的神聖性,也讓觀者重視它的存在。

稻穀堆是非常穩定的材質,
不輕也不重,不過於活潑,也不滯惰,
簡單說,是一種揮灑起來不太費力,又很聽話的一種垃圾。
說是垃圾,當然也是玩笑,
如果能夠恆長穩定地留存,如果不佔空間,
稻穀創作出來的作品應該完全不遜於寫書法。
況且,它既能揮灑出書法表現的種種線條、結構,
又有時下流行的禪繞畫的隨機流動,
甚至偶一任性,還能出現抽象表現主義的暢快淋漓。
在不斷揮掃的圖形變化中,
又能一再經歷曼荼羅的幻化無常以及沙壇城的成、住、壞、空,
根本是一種適合修行又極具療癒的行為藝術。

在掃帚的揮動中,看著粒粒稻穀不斷現出千變萬化的排列。
動作間,我曾想,
若將兩粒稻穀染成紅色,放回穀堆,
揮掃間,必能看到它們在熙來攘往的人群(穀粒)中
不斷分合聚散,
難道不像世間因緣,在命運的撥掃下,聚散離合,半點不由人?

如果能夠靜心,在掃地的過程中,
注意心緒隨著圖案變化而變化,是有趣的觀察。
無意的揮掃,穀粒隨機變化,有時會形成令人驚喜的圖樣,
此時最易黏著於當下,甚至想要加上幾筆使之更加完美,
讓人變得戰戰兢兢,步步為營。
此念既動,好惡得失之心生起,
原本的隨興、瀟灑,也就當下消失了。
就像世間情事,
一旦因為貪愛,因為志得意滿,因為想要更好,因為怕失去,
既失了先機,亦失了天機。

掃地的動作不能間斷,
再美的圖案也無法片刻留存,必須當下毀壞,
此時,不捨之心最為強烈。
貪愛,會黏著不捨。破壞,需要決心。
然而,一旦狠下心,下手破壞,反而有種釋放的暢快。
我被這種暢快嚇了一跳,
原來人本有一種破壞的欲望,
不只在侵略佔有時會出現,在放任墮落時亦會興起;
又或者「破壞」本身,屬性並無善惡,
「大地平沉,虛空粉碎」的剎那,
應該也是同樣的暢快吧。

「積聚皆銷散,崇高必墮落,合會要當離,
有生無不死,國家治還亂,
器界成復毀;世間諸可樂,無事可依怙。」
人生境界中的種種生住異滅,
彷彿在我的帚下縮時縮影地再再示現,
給我很大的觸電。

不過,表演畢竟還是表演,我必須是作品的一部分,
既要與觀眾有所互動,
又要與觀者維持一種超然、甚至漠然的距離。
或許觀者見我專注掃地,以為我心如止水,
其實自己知道,內心一直都是五味紛陳、雜念紛飛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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